中国音乐的历史源远流长，自古以来音乐就属于六艺之一，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代表人物孔子自己便师从多人以学习音乐和乐器的演奏。
经过几千年的发展，中国独特的音乐文化如今也传播到了世界各地，并形成了词汇变异现象：各华人聚居地对中国传统音乐的叫法各有不同，中国大陆地区长期以来使用“民乐”一词，而港澳地区称“中乐”，台湾称“国乐”，东南亚则称其为“华乐”。
而在更遥远的南半球，澳大利亚的悉尼大学音乐学院（Sydney Conservatorium of Music）开设了这样一门选修课，本地学生和华人留学生们在这里可以学习传统的中国乐器，例如琵琶、中阮、扬琴、二胡、笛子等等。
铜琶铁板、急管繁弦，中国音乐大不同
在悉尼大学音乐学院修读音乐学的Georgia Richardson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中国音乐”的印象来源于电影。
但当弹奏钢琴的手指戴上“塑料假指甲”，Georgia在中国乐团（Chinese Ensemble）选修课学习弹奏琵琶的过程中，慢慢改变了对中国音乐的“刻板印象”。
“我发现中国音乐有那么多风格、那么多不同的音色——有激扬的战斗音乐，每个小的社区也都有自己风格的音乐。”
悉尼大学音乐学院学生Georgia Richardson正在弹奏琵琶。在选修中国乐团课后，她慢慢改变了对中国音乐的“刻板印象”。 Source: Supplied/Julia Luo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课上练习的一首乐曲，激越的旋律让她着迷：“很宏大。你甚至很想随之起舞，或者说它激发了你深藏在潜意识中的一种感觉。”
这首华人耳熟能详的乐曲《金蛇狂舞》让Georgia从中国音乐中体会到了力量感，而另一位选修中国乐团课学习了琵琶的澳洲本地学生Luke Davis，同样在课程结束后完全改变了对中国传统音乐的理解与印象。
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我听到的越多，我就越被中国音乐吸引。
学期末的汇报表演给Luke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在经过一个学期的学习与排练后，每个人都在最后的表演中展现出了自己对中国音乐的热情与为之付出的努力。
“（在这门课中）你从来都不会觉得有压力，每个人互相支持，所以最后我们拥有的是一个真正愉悦的表演经历。”
多年耕耘，带动中国传统音乐在澳发展
Luke在中国乐团课上体会到一种家的温暖——这也是许多学生反复选修这门课程的原因。他将这归功于课程总监、琵琶导师刘璐博士——学生们都亲切地称她为“璐璐老师（Dr.Lulu）”。
“璐璐老师把我们所有人聚在一起。课程非常具有挑战性，但你也能感觉到来自导师们的支持。整个学期形成的‘社区意识’使它成为最快乐的课程之一，我感觉它不仅仅是一门课。每个人都想来上课，不仅仅是为了出勤率。”
Georgia（左二）和Luke（左三）在中国乐团课汇报演出上演奏中国传统乐器琵琶。 Source: Supplied/Julia Luo
“你只是很想参与，并尽自己所能。”
中国乐团课的古筝导师罗欧思宇（Julia Luo）或许是对此感受最深的人之一：“这门课有一种与其它科目不一样的氛围。举个例子，我们每学期期末音乐会结束以后，璐璐老师都会召集学生们一起去我们音乐学院旁边一个公园野餐聚会，完全就是一种家庭的氛围。”
“其它科目你学完了以后，大家就散了。但是中国乐团这门课，你即使这个学期、下个学期没有这个选修分了，但是你还是想回到这个地方，总觉得是很温暖的。”
在悉尼大学音乐学院修读古筝表演专业的Julia也曾是中国乐团课的学生之一，而她如今已跟随刘璐博士学习琵琶七个学期了。从学生到受邀担任古筝导师， Julia亲眼目睹这门课程几年来的发展。
“越来越好了，刚刚结束的这个学期有50多名学生选修这门课程。不管是悉尼音乐学院的学生，还是来自悉尼大学主校区的学生，都越来越多人知道我们这门选修课。”
中国乐团课是许多学生心目中“最快乐的课程”之一，刘璐博士（左四）对此功不可没。 Source: Supplied/Julia Luo
刘璐博士除了专注课程的发展，还在中国传统音乐教育方面做了许多工作：她会带着中国乐团的导师团队到音乐学院其它科系的课堂上做中国乐器的研习会，Georgia和Luke都是在这样的活动中被吸引，进而选修该课程的学生。
另外，刘璐博士还会带领团队定期深入当地的中学以及社区做中国乐器宣讲活动，并开设相关兴趣班，从而在更广大的社区范围内吸引到了许多中国传统音乐爱好者。
Julia有一位年逾八十的学生，此前学习了十数年的钢琴与大提琴，如今却愿意通勤超过两个小时——开车一小时，再转火车一小时——找Julia上古筝课。
二十多年前从香港移民来澳后，耄耋之年的何乐天（Claude Ho）老先生想要再学一门新的乐器，而如今学习古筝让他乐在其中。
“之前很少听中国的音乐和乐器（演奏），但在学习古筝以后，我发现中国的音乐背后都‘有故事’，比如《汉宫秋月》、《渔舟唱晚》。”
中国传统音乐典雅的曲调和旋律，及其所展现出的动人意境与韵味让何先生如痴如醉，他也很感激能够遇到专业又耐心的Julia。
对年逾八十的香港移民何乐天来说，学习古筝让他乐在其中，通勤两个多小时上课也甘之如饴。 Source: Supplied/Julia Luo
“没见过的中国乐器”引发轰动
如今已开设自己的古筝教学工作室的Julia表示，自己和刘璐博士都希望在宣传中国传统音乐方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Julia除了教课之外，还会参加一些古筝的公益讲座：“比如之前疫情时期，我就有（参加）一个线上的公益讲座，做了一些PPT然后给大家介绍一下古筝这个乐器的历史由来、一些好听的曲子（等等）。有时候也会去一些公益的演出，比如说在社区的公益活动，养老院或者是佛堂这一些。”
五岁开始学习古筝的她来澳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未来会把古筝当作自己的事业。回忆初心之始，Julia说2015年来澳洲念高中时，全校只有自己一个人会弹奏中国乐器。
“当时在悉尼其实也有找过中国乐器琴行或者是会中国乐器的同学，但是几乎找不到，非常少。然后我有一次机缘，就是在高中一个叫 Flag Day的节日里面，被邀请演奏了一首古筝曲《战台风》。”
教学中的Julia。 Source: Supplied/Julia Luo
“当时瞬间轰动了全校。”
“我当时被‘吓到’了，因为几乎所有的西方人第一次看到，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乐器。他们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而且非常热爱它的声音。”
本地人的惊讶与好奇让Julia在学校一不小心“变成了红人”，他们的热情让她感到诧异。毕竟在中国，古筝是常见的乐器，许多家长都会让孩子学习。
“但是在澳大利亚知道这个乐器的除了华人寥寥无几。所以我当时就萌生了一个想法，就是在澳洲弹古筝。除了对自己来说是一种陪伴之外，也其实在冥冥之中给我增加了一份使命感还有自豪感，就我是想把它发扬光大。”
因着这样的机缘，Julia在高中毕业之际得知悉尼大学音乐学院提供古筝演奏专业课程时，毫不犹豫地决定报考。
“到达理解中国音乐的新领域”
除了古筝之外，悉尼大学音乐学院还开设了多种其它中国传统乐器的专业。
刘璐博士介绍道，学生们不仅可以磨练演奏技巧，还能有机会参与乐团排练，与多元文化背景的其他学生和教职员工协作，并获得分享不同音乐传统的机会，包括在各种节日当中表演。
该学院目前已培养了4名学习中国乐器的本科生、4名研究生以及1名博士生，5人已毕业，其中仅有3名国际学生，另外6人都是本地学生。
五岁开始学习古筝的Julia希望让中国乐器在澳大利亚发扬光大。 Source: Supplied/Julia Luo
而成立于2016年3月的中国乐团课如今也吸引了越来越多本地学生。
“这门课成立之初是为音乐表演提供新的途径，以促进学生的跨文化意识和文化能力的发展。另外，我们也希望帮助来自不同文化背景的学生通过新的音乐体验相互联系起来，”刘璐博士说。
目前悉尼大学音乐学院希望将该计划扩展到更广大的群体中，例如走进中学课堂，让学生进入高等教育环境之前便能通过音乐了解不一样的中国文化，让学生“到达并发现在全球范围内理解中国音乐的新领域”。
我们观察到，中国器乐教学，尤其是中国乐团课，确实对高校中国民族乐器学习者及其教师的观念、生活和跨文化意识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刘璐博士
刘璐博士和诸多志同道合的音乐人士孜孜不倦的工作，终于让中国传统音乐在悉尼落地生根，并催生出了悉尼大学华乐团——一个由学生创立、经营的全规模中国乐团，其成员来自悉尼大学所有院系的学生，每学期会举办一场大型音乐会，还会与专业人士一起举办大师班。
该乐团官方页面上写道：“我们的目标是汇集来自悉尼各地的中国传统音乐演奏者，作为我们在全市推广中国音乐和文化的愿景的一部分。”
无独有偶，不仅悉尼的中国传统音乐在蓬勃发展，维州也拥有一家非常老牌的中国传统音乐乐团——肇风中乐团（Chao Feng Chinese Orchestra）。
成立于1982年的墨尔本肇风中乐团是澳洲首个且最具规模的非盈利注册中乐团。即将于九月举办40周年大型纪念音乐会的肇风经过多年的发展，已成为墨尔本多元文化活动极有代表性的单位，为多元文化社群增添了不少色彩。
肇风中乐团团长林美欢（Mei Lam）女士对SBS中文介绍说，1982年，七名有共同兴趣的中乐爱好者成立了这一乐团。当时的澳大利亚还没有中国传统音乐乐团，创团团长为乐团起名“肇风”，欲开此先河：“‘肇’者‘始’也，风乃‘文化、音乐’。”
肇风中乐团三十七周年音乐会《飞跃的音符》。 Source: Chao Feng Chinese Orchestra/严沐晨
经过四十年风雨，如今的肇风“已成为本地及海外中乐人士汇集之所”。据林女士介绍，乐团成员中将近四分之一为国际学生——正如Julia所说，来自自己民族的音乐对身处异国他乡的他们来说意味着“一种陪伴”，而他们的才华在此得到舒展，也成为澳大利亚多元文化社会中的一抹亮色。
薪火相传，民族的也是世界的
自开团以来，肇风每年都会举办多次中国乐器讲座、示范及音乐会等活动，并在各大、中、小学校、图书馆和社区多元文化活动中演奏。
林美欢女士表示，肇风始终以发扬中国音乐及传统文化为己任，希望能为维州的中国传统音乐发展尽一份力。
她指出，维州的高校如今也有发展态势良好的相关课程：王正亭博士多年前便在墨尔本大学开设了中国乐团课，而知名胡琴演奏家马东岩以及琵琶演奏家杨缨也在该课程中任教。
但她同时也表示，维州的中国传统音乐发展还是太缓慢：“肇风很幸运一直以来能够得到墨尔本大学的支持。但没有他们的支持，肇风无法生存下去。我们所有的行政人员，包括指挥，都是志愿者；而且肇风的运营和发展也没有得到政府的支持。”
肇风中乐团在维州的华人社区服务中心进行演出。 Source: Chao Feng Chinese Orchestra
不过，正摩拳擦掌准备毕业后投入全部精力到古筝事业中的Julia，对澳大利亚的中国传统音乐发展则有着乐观且宏大的构想。
“其实从一开始到现在，我的心里都只有很简单的一件事，就是发扬中国民乐。我希望不仅是古筝，（所有的）中国乐器都一步一步走向世界的舞台，然后让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中国乐器的魅力。”
我相信中国乐器今后在澳洲的发展会越来越好，会对澳洲的社区和整个社会有更大的影响。Julia Luo
如今，这个影响已经开始在澳洲大地悄然生根发芽。
肇风中乐团演奏的乐曲除了中国传统音乐之外，还演奏现代作品，包括重新编曲配器的世界名曲和运用崭新手法演绎的澳洲民谣，将中国传统乐器融入到不同风格、文化的作品中；而悉尼大学音乐学院中国乐团课排练间隙，学生们也会用东方乐器演奏西方流行乐曲。
专业为即兴音乐的Luke在中国乐团课上吸收了很多演奏技巧和音乐元素，他打算在随后去往美国交换学习时，购买属于自己的琵琶，并在当地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中国音乐伙伴。而Georgia也表示，中国乐团课肯定对自己的作曲方式有所影响。
Julia（左一）和Luke（左二）在中国乐团课排练间隙与伙伴们用中国民族乐器即兴演奏流行歌曲《Havana》。 Source: Supplied/Julia Luo
“这门课肯定对我未来的的作曲有所影响，并且扩大了我对乐器的使用，”她说。
而中国乐团课给她带来的最大收获则是“明白了要怀着开放的心态接受新事物，就像学习琵琶这样”。
中国传统音乐在澳大利亚的蓬勃发展让更多澳人了解了中华传统文化，也吸引了越来越多新鲜本地力量（例如Georgia和Luke）的关注与加入。
2022年正值澳中建交50周年，结束了“外交冻结”的两国关系正如诗中所言——“离复合，曲未央”：中国传统音乐一直在这片土地，不仅滋养着华裔社区，也在碰撞与交融中书写着南半球的新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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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使命、跨文化传承：中国传统音乐在多元澳洲的碰撞与交融
SBS Chinese
26/07/202213:57
